2010年5月10日
陶傑說蕭邦(蘋果日報)
說蕭邦
早年的傅聰,近年的李雲迪,中國家長想孩子音樂成材者,都情迷蕭邦。
為什麼從上海到香港,家長對學鋼琴的小孩都有一個蕭邦夢?因為波蘭的蕭邦音樂比賽,定期舉行,可以捧獎杯。
但是有沒有想過,蕭邦在古典音樂裏,是一個問題人物?身世飄零,亡國遠走他鄉,寄居法國,與奇女子喬治桑姘居。蕭邦淒涼卑夭的身世,為他的音樂增添了許多弦外之音的故事。聽蕭邦,跟聽李斯特和布拉姆斯不一樣,音樂之外,還附送一卷情迷少女的文藝小說。
因此,聽蕭邦與聽其他音樂家不同,賞蕭邦,要色香味,演奏家先要講賣相,必定要有一張多愁善感的少年面孔。沒有人喜歡聽女人奏蕭邦的,在演奏廳裏,人人都期望蕭邦找一個靈童來托世。蕭邦不止聽,還是要看的,鋼琴家俊朗而清臞,因此,彈蕭邦不要一張北方農村臉孔的肥仔郎朗,而是南方的李雲迪或香港的蔡崇力。
外國彈蕭邦的明星太多了,多有一張張國榮般的臉孔配套,首選法國的達羅雅( Alexandre Tharaud)與俄國的盧甘斯基( Nikolai Lugansky)。還有一個叫麥歌理的蘇格蘭人,但由於他發胖而光頭,還是彈李斯特比較好,因為彈蕭邦的男子,像生前的蕭邦一樣,琴藝再高也沒有用,一定要有一頭濃密而微亂的頭髮。
人在成熟之後,回顧蕭邦,覺得他雖好,只是古典音樂中的姜白石或納蘭性德,還不是蘇東坡和杜甫,特別是有莫扎特這位上帝在前,蕭邦只是天使。不錯,《波蘭舞曲》在輕快中別有一季淺藍的哀思,而《幻想即興曲》更是男孩子學了鋼琴向新相識的小美女的炫耀之作,但蕭邦的音樂溫柔太過,許多章節淪於柔弱( Feeble)殘花醉瓣的音符雖然媚麗,總像缺少了一點枝葉和骨幹撐起滿園的秋色。
聽蕭邦,聽出他的性傾向有點曖昧。跟喬治桑在一起,兩人肯定沒有什麼性生活。女性化的蕭邦,依偎在扮男裝的喬治桑膝上,他需要她的撫慰。這等錯配,在今日開懷看李雲迪而閉目賞蕭邦之際,總像有點缺陷。
蕭邦的音樂之靈,遭到家長迫小孩練琴的一通聒噪所冒犯,三十年未絕,何嘗不煞風景?想到這一點,就頓悟了,花開堪折呵,人生總無冰輪長滿的大圓融。
(陶傑)
Alexandre Tharaud playing Chop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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